徐乔斯:印度哲学经典《瑜伽经》中的“无明之苦”及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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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回顾
5月6日晚上20:30,徐乔斯老师亲临“传灯人微课堂”,带来《印度哲学经典<瑜伽经>中的“无明之苦”及解决方法》的讲座,新公艺与水印书院多个微信群同步直播。徐乔斯老师的精彩分享,吸引了诸多听众并引起热烈讨论,带来一场知识宴话和学术盛会。
嘉宾介绍
徐乔斯,印度克里希纳玛查亚瑜伽研究院(KYM)国际认证瑜伽教师,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美术史系美术学专业,曾为《画廊》杂志、《美术文献》、《特别艺术》特邀撰稿人(2013-2016),批评家、策展人。
徐乔斯老师精彩分享
引
Prayer to Patañjali
Yogena cittasya padena vācām
malaṁ śarĪrasya ca vaidyakena
yo’pākarot taṁ pravaraṁ munĪnāṁ
patañjaliṁ prāñjalirānato’smi
ābāhu puruṣākāraṁ śaṅkhacakrāsi dhārinām
sahasraśirasaṁ svetaṁ pranamāmi patañjalim
śrĪmate anantāya nāgarājāya namo namah
大家晚上好,我们今天分享的内容是印度的哲学经典《瑜伽经》。按照惯例,最开始对《瑜伽经》的作者帕坦伽利(patanjali)进行祈请唱诵。
有一点需要声明一下的,今天的讲座的所有的内容,无关宗教,也无关任何的信仰,也无关任何的偶像,我们只是平静的来探讨一些非常普通的跟瑜伽相关的哲学知识。
《瑜伽经》的译本在中国的权威版本并不是很多,直到最近几年商务印书馆才出版了黄宝生老先生翻译的《瑜伽经》,黄宝生先生的翻译是基于五世纪左右的释经家毗耶娑(Vyāsa)的最权威的注疏(Vyāsabhāsya)。《瑜伽经》作者是帕坦伽利(patanjali),被认为在公元三到五世纪左右成书。
《瑜伽经》外文名为“Yoga Sūtras”,“Sūtras”的意思是指“线条”,等一下我们会看到《瑜伽经》的经文是用天城文体写成的,连起来的感觉就像是一根一根的线。天城文体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简洁明了,简洁到后世的人需要不停的去解释注释、补充《瑜伽经》的阐释。在诸多的解释版本里面,我的学院克里希纳玛查亚瑜伽研究院,一直遵循的是毗耶娑(Vyāsa)权威的注释。
《瑜伽经》分为四个章节,我们今天讲的内容重点集中在第二章。排名前列章帕坦伽利(patanjali)开篇提到了什么叫“三摩地”,“三摩地”是人修习的较高的境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第二章,讲的是修习篇,也叫实践篇。第三章他讲了神通,练习瑜伽可以得到什么样的神通,怎么样变大、怎么样变小,怎么样能够操纵别人的心灵……最后一章他讲的独存,即“Kaivalya”,大家可以把它简单的理解为解脱。
其实帕坦加利(patanjali)并不是这本书的写作者,而是编撰者。他是一位圣哲,在神话故事里面是维湿奴的一张床,有一千个蛇头。《瑜伽经》跟印度古典其余的五个学派一样,都是基于印度经典吠陀经(Veda-s)来进行的哲学上的诠释。
吠陀经是印度最古老的知识了,属于天启的知识,吠陀经是印度古人在冥想的时候听到的宇宙之音。听到的东西,我们叫“Surti”,这不是从任何人的口中学来的,它是人们冥想的时候得到的天地之间根本的知识。
印度的六派哲学,我们称之为“六见”。“见”,就是指哲学的流派。这六派哲学都是基于承认吠陀经经典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各有侧重的阐释。
正统派哲学,包括瑜伽派,我们叫“Vaidika darśana”。“darśana”指“见”。与正统派相对应的“Avaidika darśana”,是非正统派或者说异端派。这些名称的使用没有分别心,没有说孰好孰坏,只是很平常的论述。“非正统派”这个名词的来源,是因为像佛教、耆那教、顺世论这些流派,不承认吠陀经和吠陀的经典,正统派与非正统派最根本上的区别就在于这里。瑜伽派整个哲学流派的经典,以帕坦伽利(patanjali)的《瑜伽经》作为基础。
01.何为苦?
在《瑜伽经》里面,或者说在印度正统的哲学流派里面,我们如何去定义“苦”?我们都说人一出生就是进入了苦海,那么如何理解这个“苦”?
在瑜伽派的哲学里面,我们会认为原人是永恒的、不变的一种存在,大家也可以把原人姑且理解为一种纯粹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梵文叫“普鲁萨”(purūsha)或者是“阿特曼”(atman)。
除了纯粹意识之外的一切,包括心识、感官、物质世界的五大元素(地水火风空),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变动的。这些可变的事物都是基于三德,也就是说我们所说的激性、惰性和悦性。因为三德的存在,所有的原质都会跟着它变动。而原人的纯粹意识,是永恒不变、与梵统一的。
我们来看一下“苦”这个词,“दुःख duhkha”。这个词很有意思,它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Duh”,“Duh”的意思是挤压的、受窒息的、受限的、不好的东西。“Kha”是指空间,空间的话我们可以理解为身体的空间、环境,包括你的心理精神,我们也会认为这个空间也是我们的灵魂、真我所在的一个位置。
这样看来“苦”就变得非常好理解了。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比如说当你生病的时候,你的身体没有空间了;当你失恋的时候,你的情感空间坍塌了,你会觉得很痛苦;亲人离世的时候,或者说你拥有的东西失去了诸如此类,也是空间的减少。
当我认识到这个词的时候,我经常会反思一下自己:自己觉得苦的时候,到底是哪个层面上的空间减少了?有时候这种自我反思是很有帮助的,人可能会找到那个点。但如果人不去做这个反思,可能人浑浑噩噩的就被苦所束缚了。
相对应的我们说“सुख sukha”,就是指好的、舒畅的、打开的、有空间的,这就是“乐”。所以“苦乐”一词,我们从梵文的根源上理解了它的感受。
“苦”跟“乐”延伸出去,还有一种说法。“苦”如同人要过一条河,但是人逆着水流去走,走不动也过不去,受到了限制,这种感觉叫“Pratikūlam”(逆岸)。相对应的,顺着水流舒畅的走,这种感觉称为“乐”,就是“Anukūlam”(顺岸)。
印度又有一句古老的隽语:“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此岸和彼岸,一条河的两岸在其深处本来就是相连的。”这句话仔细琢磨起来其实特别的“不二”,它的意思是说苦与乐是可以互相转换的,没有特别的东西。
02.苦的原因
想要把苦转变为乐的时候,我们首先要看到为什么会有苦?苦有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苦?苦的原因我们称为“苦因”,即“क्लेशाः kleśā”。《瑜伽经》第二章第三节写到五种苦因分别是अविद्या avidyā(无明)、अस्मिता asmitā(小我)、राग rāga(执着)、द्वेष dveṣa(拒斥)、अभिनिवेशा abhiniveśāh(恐惧、特别是对死亡的恐惧)。
《瑜伽经》II-3:
“अविद्या-अस्मिता-राग-द्वेष-अभिनिवेशाः-क्लेशाः
avidyā-asmitā-rāga-dveṣa-abhiniveśāh-kleśāh”
苦因的五个部分,首先是无明。无明是一个土壤,然后从它的土壤里面生出四种枝干——小我(asmitā)、执着(rāga)、拒斥(dveṣa)、恐惧(abhiniveśāh)。这里的恐惧重点指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我们不训练心识,所以通过感官获取的信息没有完整性。依赖我们的感官取得了这些片面的信息之后,我们的心识是个戏精,会不停按照人的意愿去演绎、补充缺失的那部分。但是,这会制造出很多的印象,或者说它会根据人的思维定势产生误解。
所以说“无明”是什么?“无明”其实是不能正确的理解事物,即在相反的方向上理解事物。黄宝生先生在翻译的时候用了一个特别好的词,说无明具有“四足”,就是四只脚。
《瑜伽经》II-5:
“अनित्य-अशुचि-दुःख-अनात्मसु-नित्य-शुचि-सुख-आत्मख्यातिः-अविद्या
Anitya-aśuci-duhkha-anātmasu-nitya-śuci-sukha-ātmakhyātih-avidyā”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无名具有四足,它会将无常的东西视为恒常的东西;将不洁的东西视为洁净的东西;将苦作为乐;将非我当成真我。
我们可以举个例子,前几期朱锐老师在讲疫情的认知方式的时候,提到了一个“陌异感”,说疫情的发生会让人觉得生活突然一下被打断、悬置了,感觉未来没有办法判断、所有的东西都被搁浅,这种情况下人就容易产生焦虑。我们认为疫情是一个无常的东西,这个东西突如其来将所有事物都打乱了,但是疫情只是将这种感觉放大了。人们可能会认为,如果没有这个疫情,所有的生活的安排都是平稳的,但是疫情来了,所以东西都被打乱了,我们的生活被悬置了。
冷静下来想一想,即使没有疫情,我们的生活还是无常的,人们认为工作会比较顺利,一步一步地升职加薪,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是这其中就不存在其他的意外了吗?其实是有的,生活中永远都是无常。我们认为这些事物都能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是因为我们愿意相信我们的样子,我们从内心里面有一种拒斥,不希望出现一些意外,来打断我的生活,但是事实上生活就是无常的。但如果说把这种无常当成了一种恒常的话,苦就经常会发生。
再谈“以不洁作为洁净”,现在大家都会去吃外卖,很少自己做东西吃,大家甚至沉迷于一些很不干净的食物,比如说很刺激的食物,或者很重口味的东西。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比较敏感,最近我到外面吃了几餐饭,我发现东西真的变得很难吃,有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食材的供应或者厨师的不到位,但我觉得更重要一点是做饭的人的能量、心境变化了,所以做出来的东西真的不如以前的好吃。
在《瑜伽经》的后面,帕塔伽利也提到了“把苦当作乐”。其实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喜乐参半、有喜有忧,但是对于有分辨力的人,或者智者来说生活其实都是充满苦的,进亦忧、退亦忧。
无明最后的一个表现,就是将“非我当成真我”。怎么去理解?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你把你的所属物当成了是你自己本人。举个例子,前一阵我跟几个猫友,在小区救助了一只猫,然后那只猫怀孕了,它很快就生了小猫,我们在一个地方把小猫一直照顾到两个月,集体给小猫找领养人,大猫做完绝育以后也要送养。我们其中的一个小伙伴,要送走小猫的时候,他觉得这是自己一手喂大的猫,想着小猫以后过的会不会很幸福?他觉得这种分别好惨,一边想这个事情,一边就在哭,非常的伤心。在他的立场上感觉非常的痛苦,因为他把自己代入到了里面,觉得分别的是自己,而不是猫。
从无明中产生出来的排名前列个大的枝干就是“小我”(asmitā)。那什么是小我呢?帕塔伽利(patanjali)是这样说的:
《瑜伽经》II-6:
“दृग्दर्शनशक्त्योः-एकात्मता-इव-अस्मिता
drgdarśanaśaktyoh-ekātmatā-iva-asmitā”。
我们之前说了,原人是一种纯粹的意识,原人通过心识去观看、了解这个世界。但如果你的心识中的活动非常的多,你会经常受到苦因、无明的困扰、绞扰,你真实的自己是没有办法真实地去看待外部的世界。小我就是说你将观看的人和观看的工具混同起来了,你将自己与你的头脑、身体、感官混同,把原人跟原质混同,于是小我会制造出一些身份的认定。
这一点其实在生活中也经常会遇到,你仔细观察你自己也好,别人也好,我们经常会有一个概念,说:我是怎么样的,我是谁,我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我跟他不一样,他是什么,他又跟他不一样,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有什么样的一个对比……其实这种认定在我们生活中是无处不在的,这种束缚潜移默化之中是非常多的。比如在家庭之中,你会认为我是妈妈,所以我要如何;工作中你可能认为自己处于这样一个的位置,我有上司或者是我有下属;出差旅行,我们身份又会变成一个旅客;生病去就医,可能身份又变成了一个患者;消费的时候你是一个消费者……比如今天如果我开车出去,不小心把别人的车给碰了一下,我就是个肇事者;如果我今天开车出去,不小心被别人的车碰了一下,我可能就是个受害者。另外包括像男人、女人这些所有的身份,也会在自己的心理有一个认定,那么它会制造出一个小我,认为有一种区别心。
基于这样的一种认定,去看待外物、他者的时候,你在心里面会一次次的重复,“我是什么”,“我跟他不一样”,“我要怎么样……”这样的意识,就像一些丝线,一次一次的把我们捆紧,让我们在心里认定,我是个母亲,所以我要怎么样,我是个男人或者女人,我要怎么样,这种痛苦就又把自己束缚得越来越紧。
所以在《自在奥义书》里面,有这样的一个论述:“在自我中看到一切众生,在一切众生中看到自我,他就不会厌弃。”所以说大家都是一样的,这种小我的认定、分别心,如果我们可以刻意的去关注一下,你会发现你在自己身上能看到别人,也能在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同样,《薄迦梵歌》在第六章的第二十九颂也有类似的表述。
第二个无明长出来的枝干是“执着”(rāga)。
《瑜伽经》II-7:“सुखानुशयी-रागः sukhānuśayĪ-rāgah”
我们刚刚说到“sukha”,人们对于曾经经历过的美好的事物、愉悦的感官经验,会在心里留下印记,你的心识会很贪恋这种愉快的东西,心识也会牢记住它,然后我们会发自内心的对这些事物有一种欲望和渴望,想让快感一次一次的重现。我们对于人、对于事情、对于某种事物,甚至是一种关系,都会有这样的执着。我们希望它一次一次的重复,比如说我吃到了很好吃的东西,明天再去吃,我下次还要来吃。对于喜欢的人就更加如此,希望今天在一起,明天在一起,较好永远在一起。这是心识的一种渴望。
这种渴望本身无妨,但是如果我们这种渴望没有办法实现,或者得不到,就会因此悲伤。这种悲伤的程度是跟执着的程度是成正比的。执着的话,很容易就会产生悲伤。我们在悲伤之中又会产生其他的各种的欲望,或者是嫉妒——我没有办法得到,他得到了,我好嫉妒,于是不希望他好,看不得他能够得到这件事情或者这个人,为什么我没有,于是不满足,这些都是执着带来的痛苦。
瑜伽作为一种工具,可以帮助一些有瘾的个体。其实“瘾”我们可以用执着来解释它——它其实就是一种不自知的、不受控的,毫无意识的去不停追求某个特定的感官对象。
在我的学院有一个部门叫“密特拉”(mitra),指朋友,这个部门经常会派遣一些瑜伽老师和瑜伽治疗师去到一些很特殊的地方,比如说戒毒所、女子监狱,或者是留守儿童、特殊儿童的群体,通过瑜伽这种疗愈工具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够感受到心识的一种舒缓和平静。
《薄伽梵歌》的排名前列章也讲到了,执着之后会产生悲伤,悲伤会产生判断力的失误,然后就是愚痴,产生一个错误的判断,人们就会去做错误的行为,错误的行为又会给人带来一个后果,人又要去承受这个后果,这就是“संसारा Samsārā”,即“轮回”。轮回的三种疾病,就是执着(राग rāga)-悲伤(शोक śoka)-愚痴(मोह moha)。
所以说哪里有执着哪里就会有困惑,其实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可以反省一下自己。当感到困惑的时候,往心里面走一下,一定是对于某些东西是有所执着的。这种执着是一种依赖,你今天可能不是这个对象,但你可能会换到另一个对象,然后从一种依赖到另一种依赖。执着,就像一根心里拐杖。我们会惊愕于猝不及防的失去这个东西,感到非常的沮丧和渴望,产生悲伤中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又会导致愚痴。当我们的内心被情绪压倒的时候,我们连判断力就没有了。失去这种判断力,我们的内心深处就会开始支持错误的观点。
我们说心识有三个部分组成,其中的一个部分就是心智,它是有判断力的。当你的执着跟无明非常巨大的时候,你的心智就会放弃心识正确的判断,不会跟心识来争论,反而会跟着心识同流合污了。就好像我们经常会说,先吃饱,才有力气减肥。我们也会听到烟民说,我不吸烟,烟草公司怎么生存?会有很多人失去工作。我当然要买烟、吸烟,支持他们。这个时候你的心智就完全不起作用了,你就会试图去论证所有的混乱都是正当的。
同样当一个人深受执着之苦的时候,他也会产生很多的想象。比如我之前说我们小区的朋友,当猫要离开他了,他可能会想到将来的很多情景。你想的越多,这种想象的内容就会变得越发的真实。这种内容变得越发的真实,悲伤也会变得非常强烈而深刻。我想大多数人都会经历这过分手这种痛苦,你想到分开了以后失去他了,会有谁跟他在一起,他们会过得好吗?女人会怎么照顾他?你脑海里会想很多这种幻想,想的越强烈、越真实,你的悲伤就越深刻。
所以我们说任何情感上的问题,都不是一个念头产生的,它是念头的堆积,愤怒、沮丧、嫉妒都是这样子。仔细观察的时候你会发现,当我们一遍遍重复那个念头、执着在这个念头上的时候,我们原来的体验都会重复性的加深一次,这种东西就会形成一个模式,留在你的心里面,我们叫“Samskara”。“Samskara”,就是一个习性,变成了一个你的模式,就像一台破的留声机一样,每当以后再重复这样相似的经历的时候,这些潜印象就会在你的心里泛起,我们的身体会记住所有的一切情绪,在你的身体上反映出这些印象,有些人悲伤就会影响肠胃、胃痛等等,然后我们的身体会反过来配合我们的情绪。
瑜伽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去产生一个正确的连接,断掉一些不正确的连接,让你纯粹的意识跟你的心识平静下来,让纯粹的意识可以正确的连接心识,正确的去感知外部世界的事物。我们所有的情绪其实都会堆积在我们的胸腔区域,也就是我们瑜伽的生理学上所说的生命气所在的区域,所以我们会有意识的去练习一些后弯类的体式和打开胸腔的体式,配合我们的呼吸方法、比例,来缓解这些情绪。
无明长出来的第三个树干是拒斥,“dveṣah”。拒斥跟执着完全是相反的一种体验。帕坦伽利在《瑜伽经》的第二章的第八句,提出了拒斥。
《瑜伽经》II-8
“दुःखानुशयी-द्वेषः duhkhānuśayĪ-dveṣah”
大家看到了这个词的开头是“duhkha”,即“苦”。“拒斥”这个词跟“执着”相反,指我们如果经历了不愉快的事情,它形成了一个记忆和思维定势以后,我们每一次要跟它靠近的时候,都会产生拒绝和排斥。中国有一句古语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基本上不会给井绳一个机会,你可能离得很远,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觉得不能过去,这个地方有非常痛苦的经历。
大家仔细观察一下,这种拒斥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我最近有一个朋友,他楼下有一家钱大妈,但是他宁可多走二里地去菜市场买菜,都不去楼下钱大妈买菜。他跟我说,“钱大妈”这个名字太俗气,“大妈大婶的看着就烦。”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拒斥,大家会觉得很有趣,但其实观察一下我们自己的心里,也会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导致我们不愿意用一种平静的、没有波澜的心态去接纳身边的事情和事物。
还有一个关于拒斥的例子也让我觉得刻骨铭心。有一次跟我男朋友在餐厅里吃饭,我们讨论一些事情非常的不愉快,那顿饭吃的非常不开心,以至于到现在好多年了,他都不会再去那家店吃饭。有的时候他不在,我去那家餐厅吃饭,拍一张照片,他看到的时候就会很不高兴,微信会发一个很讨厌的表情过来。这件事情过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有一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出门,我都收拾好了,他突然跟我说,你能不能换一套衣服?我当时觉得很莫名其妙,这件衣服我不是排名前列次穿,跟他也很搭配。他说我就是不喜欢这件衣服,我当时就想为什么?后来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餐厅里面吃饭的那一次,穿的就是这身衣服。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其实餐厅也好、一件衣服、一件东西,它本身是没有任何的属性,关键是我们的心是如何跟它产生关联。如果你跟它的关联是一个让你快乐的东西,你可能就会认定这个东西好、这个东西愉快,我愿意接受它。如果说这个东西给你带来的是一些不好的体验,甚至是与不好的体验有一点点的关系,你可能都在心里面排斥它,这就是成见。我男朋友对我那件衣服有成见,但我那件衣服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属性,并没有一种特别的喜恶,这就是拒斥。大家是不是一直都在对号入座,然后思索自己身上也有这样的经历,这是我们心识处于无明之中的种种的样子。
我们看无明的土壤中,长出来的最后的一个树干是什么?恐惧,“abhiniveśah”。
《瑜伽经》II-9:
“स्वरसवाही-विदुषोऽपि-समारूढः-अभिनिवेशः
svarasavāhi-viduṣo’pi-samārūdhah-abhiniveśah”。
恐惧的根源,圣哲们认为是死亡。这句话在毗耶娑的注释中说:“即使是有智慧的人,小到蝼蚁、大到大象,对于生的执着以及在生的之中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身就存在这种记忆。”这种印象就像史前的河流一样清晰无误,它无需要被唤醒。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人类包括自我任何生存模式的拓展、自我的实现,其实都是恐惧死亡的一种表现,根本上是“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生活得很好、很精彩。”
如果我们认为身体死亡就是终结,圣哲们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因为我们说原人这种纯粹的意识、灵魂,是永恒的东西,是不生不灭的,所以“abhiniveśah”被归结为无明的一种。
其实日常生活中只要是我们无法把握的事情,都会让我们感觉到恐惧。比如说疫情这种未知的东西,甚至是小到一些很小的事情。比如说你把一些秘密告诉了你的朋友,后来你发现他把秘密告诉了别人,你就会想我的秘密被所有人都知道,但这个东西是我无法控制的。这一刻其实你会恐惧一个结果,你会恐惧你没有办法把握的东西,你只能看着它发生。这种无法把握这种恐惧,会令我们产生很严重的焦虑。
我知道焦虑对于现在人来说是很大的一个问题。就像我刚才提到的,如果我把秘密告诉了我朋友,结果他泄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我真的很不希望这种东西发生,我很讨厌这种事情发生。这个时候你站在另一面去想一下,发生了会怎么样呢?你只是不想去面对这个东西,对于我们不想去面对的东西,有什么样的解决方式?那就是你必须去面对它,这就是少有的解决方式。如果你再逃避的话,像我们前面所讲的那样,心识又会给你造成各种各样的束缚,只有你真的面对问题的时候,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说到这里大家会觉得道理都懂,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生活还是过不好?为什么我们生活里面还是经常会受到苦的困扰?
“瑜伽”在《瑜伽经》中的定义,是排名前列章的内容,帕坦伽利(patanjali)把“瑜伽”定义成“चित्तवृत्तिनिरोधः Cittavrttinirodhah”。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瑜伽的方法、通过《瑜伽经》中给出的很多方法来训练我们的心识,来止灭心时的波动。“Citta”指变动的心识,它不是永恒的。原人的意识、纯粹的心识才是永恒的,但是它会透过心识去观看外部世界。心识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如果这个镜子是脏的、有色的,那么它就不能如实地去反应外物的世界。
有一个比喻能很好理解我们的心识,它像是一个湖,如果我们把湖底的沙子全都给搅起来,你会看到这个水很脏,什么都看不到。湖面上会有波动,“vrtti”就是指波动、运动,“nirodha”指平复、平静,寂灭、不要动。所以你就什么都看不到。如果说当我们的心是平静,不受我们前面所说的苦因的束缚和影响的话,就像一潭很清的湖水,你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你的脸,湖底的鱼和所有东西。
因此在《薄伽梵歌》的第六章第五颂有这样的颂词:“你自己是你少有的朋友,你自己也是你少有的敌人。除了我这个自我,我再无其他敌人,除了我的自我,我再无其他朋友。”
后面想再接一句,沈少明老师的一句诗——“始终我是我自己的结果”。心识可以是我们的朋友,也可以是我们的敌人。我们需要把我们的心识训练跟我们做朋友,这样的话我们才将瑜伽合一、连接,而不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成为我们的敌人。
所以我们要通过一些方法来训练我们的心,不要让它跟各种所谓的目的或者意义轻易的产生各种连接。因为整个世界存在,生命充满意义,但是整个世界消失,生命还是存在意义的。所以吠檀多哲学会说,你的生命意义就在于其本身,你是整个创造中最有意义的存在。
一旦有这样的想法,比如说“我为什么要活?”“我为了谁而活?”这就是一个较大的困惑和妄念。因为生命的意义或者说你存在的意义,不应该依赖于外界的任何因素。但是处于无知或者无明,我们就会在这个世界中开始沉沦,与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活动产生关联,我们开始享受他们。这本身并没有大碍,但是这样的兴趣越来越浓厚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好像我们的生命是因为他们变得有意义似的。这也是一种执着或者说是一种上瘾,我们会去追求我们认为给了我们的身生命意义的这些东西,比如说一个工作狂,他可能会认为退休了生活毫无意义,退休的生活简直就是地狱。还有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执着的和感受,他可能会认为没有这个东西,人生就是空虚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苦。
03.通过八分支瑜伽增强辨别智
帕坦伽利(patanjali)在《瑜伽经》里面,给出了什么样的方法来增加我们的辨别智?我们叫“Viveka”,就是一种分辨、正确的认知事物的能力。帕坦伽利在《瑜伽经》第二章的第二十九句,给出了八分支瑜伽的概念,顾名思义它是八个部分、分支。
《瑜伽经》II-29:
“यम-नियम-आसन-प्राणायाम-प्रत्यहार-धारणा-ध्यान-समाधयः-अष्टौ-अङ्गानि
yama-niyama-āsana-prānāyāma-pratyāhāra-dhāranā-dhyāna-samādhayah-astau-aṅgāni”
后面大家看到“astau”就是指“八”,“aṅgāni”就是指“支”。大家知道现在市面上有一个很流行的瑜伽流派,叫做“阿斯汤加瑜伽”。阿斯汤加的瑜伽的命名,就是从这句经文里取的。但是帕塔伽利说的八分支瑜伽跟我们今天很流行的阿斯汤加是两回事。
八分支瑜伽,指的是“Yama”,即“制戒”(对于社会的行为准则和规范:不害、实语、不偷盗、梵行、不执取)、“Niyama”,即“内制”(对于自己的行为准则和规范:洁净、满足、苦行、自我研习、交付于神)、“Āsana”,即“体式”(坐姿),“Prānāyāma”,即“调息法”、“Pratyahara”,即“制感”(感官回收)、“Dharana”,即“专注”、“Dhyāna”,即“冥想”、“Samādhi”,即“三摩地”(三昧、入定、等至)。
讲到这里,好像离我们平时认知的瑜伽好像近了一步,为什么?因为我们看到了“体式”。体式法其实是把我们的身体安置在一些很特殊的位置上,帕坦伽利(patanjali)在《瑜伽经》里面,(《瑜伽经》我们说了有四章,有195条经文,有的版本会多一条,或者版本会少一条,但是无妨,因为它多和少的那一条是在讲第三章神通的部分,但是不影响前半部分的哲学的核心)有三句话讲体式法。
如果说体式法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瑜伽的全部,为什么帕坦伽利只用三句话去讲体式?
他首先讲了体式的定义:“sthirasukhamāsanam”。体式就是要在一个特殊的姿势里面维持稳定和舒适。把身体安置在一个特殊的体位中,并且有保持稳定和舒适的能力。第二句话讲的是在这些特殊的姿势中,我们放弃掉主观的努力,通过放松努力感受到身体抵达无限。我知道很多朋友可能也会习练瑜伽,在练习体式的时候,如果你练得很痛苦,可能你需要调整,这个跟老师也有很大的关系。最后一句讲的非常有意思,帕坦伽利(patanjali)在第二章的第四十八句,讲了体式的定义、如何习练体式的一个过程之后,他最后讲了练习体式得到的效果是什么?超越二元对立。我们为什么要练体式法,瑜伽?我们是通过身体的训练得到一个结果,超越二元对立的认识。
如何抵达一个超越二元对立的认识?如果练习体式的话,首先是从身体开始,去认知我们的身体,跟它建立一种关系。最简单的话,你会发现有些体式我不喜欢,喜欢的我想多练,不喜欢的我就不想练,或者说我特别想练习某种体式,这就是你的一个欲望。有些人会说老师我很想学头倒立,你教我头倒立,为什么呢?因为它觉得做头倒立特别的酷炫,发朋友圈能够赢得很多的喝彩,这也是你心识的一个念头波动。体式更重要的是在训练之中如何解决心念波动这个问题。
二元对立是什么?你可能会比较客观的告诉我,生和死、冷和热、这些是二元对立。其实最根本上的二元对立就是喜欢和不喜欢,而喜欢跟不喜欢又是我们的心识制造出来的一个认定。在开头讲苦和乐的时候,我们讲到了两个描述,一个是“Pratikūlam”,逆岸而走的感觉是苦。一个是“Anukūlam”,顺岸而走感觉为乐。事实上“Pratikūlam”我们也会用来形容不喜欢的东西,而“Anukūlam”会认为是我们喜欢的东西,所以它也是一个二元的对立的描述。
在不断的修习之中,你会发现就算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体式,不停地去练,也并不因为这样的练习而长出三头六臂。而那些我很反感的体式,也不会因为练习他而缺胳膊少腿。为什么你会有这样一种分别的认识?为什么会存在喜欢跟不喜欢?当然了,我们说东方的法门——瑜伽、气功、太极,都是经验性的。我们今天在这里谈论的就是理论,如果说我们不去实践这个东西、不去感受、不去真真切切的练习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真正的认识的。
在帕坦伽利的八分支瑜伽里面,我们讲体式法,它其实是为调息法做准备的,而调息法的练习又是为后面的几步专注冥想三摩地,最终达到三摩地这样的一种状态去做准备的。所以说体式只是一个大家都能入手的起点,那么如何去练习?如何正确练习调息法?如何到达专注冥想的这样的境地?通过我们的身体的工具、呼吸的工具,专注和冥想,用到我们心识的工具,最后把我们的心识驯服,像我们说的不要有那么多的波动,或者说不要那么轻易的有所波动。
今天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准备的内容也讲的差不多了。当然了《瑜伽经》是非常深邃的一部典籍,今天也只能在各位朋友、老师面前泛泛而谈。最后请允许我用《大林间奥义书》里面的一段颂词来结束我们今天的课程。
Oṁ
Asato mā sadgamay
Tamaso mā jyotirgamaya
Mrtyormā amrtaṁ gamaya
“导我出非有,以至于至真
导我出黑暗,以至于光明
导我出死亡,以至于永生。”
——《大林间奥义书》(I-3-28)
问答环节
问题1:练习瑜伽久了,性格会更趋温和吗?
徐乔斯:如果你跟随一个具格的老师,他能够正确的理解你,包括你的整个身体的状况、情感的状况、心理的状况,知道怎样的练习适合于你的话,给你正确的练习内容,经过一些时间的话,你会发生改变的。你会发现你的心会变得平静,不会那么容易被外部东西给刺激到,不会因为听到一条消息就暴跳如雷,或者是说听到一些什么样的事情,马上整个世界就轰塌下来。
但是这一定是基于一个具格的老师、正确的练习方法。其实身边也会有很多例子,练习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练习内容之后,身体会发生一些不好的变化,这个也是会存在的。所以在练习的过程中一定要专注、一定要时常的观察自己,检测自己内外的感受和变化。
问题2:人天生不就是奔着喜欢的东西去追寻,人生才变得有意义吗?尤其对艺术家来说,喜欢的东西带来的敏锐度是独有而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分别哪来的灵感?
徐乔斯:这里就是一个本末的关系,其实是我们赋予了那些喜欢的东西有意义,而不是他们赋予了我们人生的意义,这是排名前列点。
第二,任何的追求和喜欢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说这种喜爱束缚了你的话,产生的执着带来的痛苦的话,它就会产生问题。后面我们说的“分别心”是一个特定的名词,可以把它理解为是一种成见,有很强烈主观的一种认识。
其实对于艺术家来说,艺术家人生一生很漫长,我非常的清楚,他们也是阶段性的,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喜欢的东西带来的敏锐度会激励你的创作,但它是不持久的、无常的,有一天会消失的。当它消失的时候,作为一个艺术家,如何处理这样的困境或者说瓶颈期?这是一个问题。这不光是艺术家的问题,而是所有人都会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既有的状态消失了。
问题3:请问《瑜伽经》太高深的话,有什么入门书可以推荐吗?
徐乔斯:《瑜伽之心》。
这本书跟我的学院克里希那玛查亚瑜伽研究院,体系一脉相承。它的作者是德斯卡查尔,克里希纳玛查亚的儿子,也是学院的创始人。
克里希纳玛查亚瑜伽研究院,简称KYM,创立于1976年,在印度南部的城市金奈。这个书有英文版和中文版,大家可以看一下,比较容易看懂。
那么也应该简单的介绍一下我的师承,克里希纳玛查亚其实是上个世纪非常伟大的瑜伽师,生命非常的长,活了101岁,从1888年一直活到1989年。他一生有很多很有影响力的弟子,比如艾扬格,刚才提到的阿斯汤加的创始人帕塔比.乔伊斯,还有他人生中接纳的排名前列位非印度籍的学生,而且还是个女性,就是英德拉.戴维。英德拉.戴维后来在上海开过瑜伽馆,教过宋美龄,然后回到了好莱坞。去了好莱坞之后,她成为了玛丽莲梦露的瑜伽老师,这些源头都是克里希纳玛查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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